張建
乘遊輪遊澳洲,看盡海天美景與城市風光,心中感觸良多。以下兩段感想,與您分享。
“耶穌光”
聽說海上日出十分壯觀,我一早起來,坐在遊輪的餐廳窗邊,滿懷期待地等待日出。可是,天空布滿厚重的雲層,如灰色的絨毯般遮住了天際。那海天相接的地方,好像雲層較薄,於是我盯住那裏看。或許,太陽會在那裏沖破雲霧。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海面依舊灰暗。
我正要低頭吃飯,忽然看到遠處的海面上出現一塊耀眼的光斑,耀眼而神秘。我凝神細看,只見幾道光束從雲層的縫隙中穿透而下,直射海面,形成了幾根明亮的光柱,照亮了波光粼粼的海面。原來,太陽早已悄然升起,只是被雲層遮蔽。但是雲終究遮不住太陽,它的光芒穿透了重重阻礙,降臨到人間。
我心頭一震,這不正是“耶穌光”嗎? “耶穌光”又叫“雲隙光”,常被基督徒們看作是神跡的顯現,象征著上帝的恩典與救贖,仿佛耶穌基督降臨人間,給世界帶來光明與希望。“那時,人子的兆頭要顯在天上,地上的萬族都要哀哭。他們要看見人子有能力,有大榮耀,駕著天上的雲降臨”(馬太福音24:30)。
我靜靜地凝望那光,心裏充滿安詳,仿佛感受到耶穌再臨時的莊嚴與神聖。
晨雲遮日天色暗,
光束穿雲映海光。
仿佛聖主降人世,
榮耀無邊照四方。
莊嚴的殿堂
黃昏時分,我們的遊輪緩緩駛入悉尼港。右邊,悉尼港橋橫跨海灣,夕陽為它鍍上了一層亮邊。左邊,悉尼歌劇院矗立在水岸,標誌性的貝殼形屋頂沐浴在夕陽的余暉中,泛著柔和的金色光芒。下船後,我們繞過碼頭,沿臨江大道向歌劇院走去。
天色漸暗,街景模糊。遙看歌劇院,見它裏裏外外有燈光亮起,點亮了建築的曲線,把歌劇院的輪廓勾勒得更加立體而優雅,仿佛它是一艘巨大的帆船,船上的片片白帆已經鼓滿了風。我們坐了海輪急著來看它,它卻好像正要離我們而去,緩緩駛向浩瀚的海洋,
漸漸近了,歌劇院的剪影愈發迷人。現在它不像帆船了,而像一個個立在地上的蚌。柔和的燈光從蚌殼的縫隙中透出,仿佛是無數顆星星在夜空中閃爍。細細看去,蚌殼表面有無數的白色方格,是鋪了瓷磚吧?這下有點像太空船了。
走到歌劇院跟前,那些詩意的想象便一下子都消失了。歌劇院不再是一個朦朧的象征,而是一座實實在在的、令人震撼的宏偉建築。那一排排巨大的臺階,如同通往殿堂的階梯,層層疊疊,將人的視線引向高處,要人仰視。那臺階的上方,巨大的貝殼狀屋頂高高聳立,仿佛直插雲霄。整個建築有20層樓高,我們站在它跟前,實在渺小。奇怪的是,這種巨大並沒有讓人感到壓迫,反而讓人感到一種莊嚴與敬畏。
我想起《詩篇》中的一節:“誰能登耶和華的山?誰能站在他的聖所?就是手潔心清,不向虛妄,起誓不懷詭詐的人”(詩篇24:3-4)。從歌劇院這座宏偉的藝術殿堂,我們聯想到神的崇高,聯想到心靈的聖所,還有那超越物質的精神力量。悉尼歌劇院不僅給人以美的遐想,更以其莊嚴的姿態,請人們放下世俗的紛擾,去感受藝術與美的純粹。我們也不要被世上的利益誘惑,而要保持行為和內心上的純潔,追求那超越塵世的平安與屬天的榮耀。
黃昏遊輪入港灣,
夕陽鍍金映風帆。
宏樓美院連聖所,
心清手潔近神山。
生命的園丁
離開雪梨後,原以為這次旅行的精彩已經回落,未曾想在下一站霍巴特市,我們竟遇見了又一位「明星」——塔斯馬尼亞皇家植物園,讓我們旅途的驚喜再次攀上巔峰。
園區被一道古舊的紅磚牆圍繞著。入口處一條寬闊的道路,砂岩鋪成,把我們引進園內。路邊長著各種的樹:松樹,柏樹,橡樹,紅杉,垂柳等等,棵棵體型高大。樹木之間,是大片的草地。草坪連綿起伏的,湧向遠處。舉目望去,遠處是一條大河,看得見河後面的遠山。
每走不遠,我們就會看到一棵老樹,樹幹粗壯,樹冠寬廣,枝椏向四周舒展,樹皮上滿是歲月雕刻的痕跡。這些樹老了,卻仍然枝葉茂盛,綠意盎然。它們散發著沉穩與厚重的氣息,彷彿在訴說著百年風雨的故事。這座植物園,有兩百多歲了。1968年園內立起一座紀念石拱門,慶祝植物園建園150 週年。如今,半個多世紀又過去了。
路往左一拐,一處景點在山石後方露出,是「日本花園」。一座小木橋跨過石間小溪,溪流對面是一架水車,正轉得吱吱作響。再往前,竹籬笆夾道,送你到小茶館。我和我太太曾是紅樓迷。那座鮮紅色的小橋,讓人聯想到大觀園的怡紅院。日本花園講究寧靜雅緻,而這裡水映紅橋、光透樹影,“怡紅快綠”,又使整個花園充滿了靈動之美,讓人像悠閒的寶玉那樣怡然自得。
小溪淙淙流去,流入了「荷花池」。池塘上佈滿了荷花和睡蓮,睡蓮葉像碧綠的玉盤,靜靜地浮在水上,潔白或鵝黃的花朵只是微微探出水面。荷花的葉子則像傘一樣,高高舉起,層層疊疊,隨風搖曳,中間露出亭亭玉立的粉紅色荷花。兩種花一高一低,一動一靜,相映成趣。這景象,恰似大觀園荷塘環繞的藕香榭,也透出探春的性格──既聰慧務實、又胸懷遠志。
接下來是幾個花卉溫室,裡面各種鮮花鋪天蓋地,爭相鬥艷,看得我們眼花撩亂。看見過能辨別的,有玫瑰、蘭花、茶花、杜鵑、紫藤、君子蘭等等,還有無數不知名未見過的品種。如此的繁華,比得上大觀園皇妃省親時的場面,“鮮花著錦,烈火烹調油”,無比的榮華富貴。然而,溫室裡的花雖然盛放,卻缺少外界風霜的磨礪,還帶有一種自由被約束的意味,正如元春的命運。
一進入蕨類植物園,便是芳菲盡退了。蕨類植物沒有花朵,不結果實,只有一片片細膩的葉子,像大自然的「綠色羽毛」。它們喜歡潮濕的地方,靜靜躲在森林的陰影裡,或是依偎在溪流的石縫上。這裡像瀟湘館的四周,清幽潮濕,象徵林黛玉的個性,柔弱而喜靜,不追求外在繁華,只以才情和詩意展現自身的魅力,就像蕨類植物那樣,不爭不搶,卻自成風景。
進入下一個場館,一股寒氣撲面而來,讓人吃驚。原來,這是“亞南極植物館”,裡面模仿了近南極地區島嶼寒冷而潮濕的環境。四面的布牆上,繪著島上各種環境壁畫,空中傳來島上呼嘯的風雨聲,裡面夾雜著各種寒帶野生動物的叫聲。四周的地面上,長滿了島上特有的苔蘚、地衣和其他低矮的耐寒植物。這令人想起薛寶釵的蘅蕪苑,“如雪洞一般”,裡面沒有熱烈的鮮花,只是些耐寒的素色植物,象徵她堅韌而理性的“冷香”個性。
這種未經修飾的原生態之美,在「原生植物園」與「仙人掌屋」中可以得到進一步的體驗。原生植物園就像一部大地的編年史,講述著澳洲土生植物的起源、演化與生態。蒼勁的尤加利樹、低矮的灌木、頑強生長的野花,共同繪就一幅充滿生命力的自然畫卷。而仙人掌屋則彷彿一片異國荒野,來自世界各地的多肉植物挺立其中,或蒼翠飽滿,或滿身棘刺,在乾旱的氛圍裡訴說著生命的堅韌。
正當我們的心在沉浸在遠離塵囂的荒野裡時,植物園的設計者蕩開一筆,把我們又帶回了現實世界當中——一個「社區食物花園」。
一進園子,便看見許多的花壇,高矮大小不同,用磚塊砂岩或木材做成,裡面種著各種水果和蔬菜作物。眼下是澳洲的夏季,大多數夏季作物正在等待最後的收割和移植。高高立著的是玉米、向日葵,番茄架和豆子架,矮的有辣椒、青椒、茄子和西葫蘆,趴在地上的有甘藍,包菜和其他綠葉蔬菜。瓜果垂向地面,蘆筍劍指藍天。地頭種著一排排的梨樹和橘樹,朝北的磚牆上裝了一大片網格架,葡萄和香蕉在上面快樂地生長。這樣的植物架子園內有很多,有拱形的,長方形的,還有半圓形的,造型新穎,用的材質有鐵鋁和塑膠。同行的趙弟兄來了興趣,仔細觀察,連連拍照,準備回去複製。很多國外的華人喜歡種菜,我們也不例外。
逛累了,我們坐在長椅上休息。藍天白雲,陽光明媚,空氣清新。樹上傳來鳥鳴,地裡瓜果飄香,我想到了大觀園的稻香村,在那個偏遠的角落裡,有農家田園的自然風貌,種滿了莊稼。在那裡,劉姥姥給貴族小姐們描述自己在飢荒年吃過的倭瓜野菜,引得她們好奇不已。如今歲月靜好,我們在物質豐富的舒適圈裡待久了,也需要到大自然來接接地氣。
植物園裡有許多的志願者,他們日復一日,除草、種植、運肥、建造花壇。雜草一直在長,肥料仍需施用。幼苗需要種植,護根物需要鋪設,植物生命無止盡地循環,園藝工作就永遠做不完。然而,每當幼苗破土、花朵綻放、果實成熟,園丁們一定會喜上眉梢。當一車車豐收的果實送去慈善機構解人飢餓時,他們內心一定感到充實無比。
在一個花壇裡,種著一種我不認識的水果。標籤上說,那是西番蓮,一種熱帶水果,果實有雞蛋大小,香氣濃鬱,又被稱為「百香果」。這種果子還另有一個名字。當年西班牙傳教士看到這種水果,發現它的花形狀獨特,非常像基督受難的十字架刑具。柱頭上有三個分裂,極像三根釘子。花瓣上有紅斑點點、恰似耶穌頭部被荊棘刺出血形象。於是,傳教士們把這種果子叫做「受難果」。耶穌受難,為世界帶來真理的香氣,催生了無數的新生命。
這個植物園的各個花園裡,每時每刻都在誕生人們所期望的新生命。大觀園終究隨著繁華落幕而衰敗,但這座植物園卻在時間的長河中生生不息,宛如那永不枯竭的生命活水(參約4:14),見證著造物主的恩典與新生。
百載蒼松迎遠客
紅橋碧水映花紅
造化神工無窮意
生命常青滿苑中